仙人球的花
陽臺上有一株仙人球,在我印象中已好幾年了,當(dāng)時是從別人家的仙人球里掰了一個小小的莖回來,隨手移植在那個土黃色的舊花盆里。
花盆很小,仙人球更小,就圓圓的一小團(tuán),灰綠色的身子上張著密密的刺,冷冷又單單地站在一小方泥土中。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仙人球,第一眼看到時直覺它應(yīng)該長在蒼涼貧瘠的沙漠中,當(dāng)初植回來只是看中它不用盡心照料日日澆水,適合我這種慵懶的脾性。往陽臺上一放,好歹也是增加了點綠色,雖然這點綠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到忽略的程度。
一晃五六年了吧,仙人球在我怠慢下堅強(qiáng)地長大了,小小的莖長成了一個大大的橢圓形的球,在底部四圍還長出了一個個球莖,花盆看上去有點小了,但我從沒想到要換一個盆,它就這樣一直蜷縮在陽臺的角落里,不會因為下雨天寒或烈日炎炎而受憐惜地挪動過位置,在我眼里,它真的是太不起眼太渺小,以至于我在陽臺上整理別的花草時,也壓根沒注意到它的存在。
一早睡意朦朧,老公大呼小叫地把我吵醒:“快點,你可以拍片片去啦!
我迷迷糊糊奇怪地問:“拍什么片片啊?”
“仙人球開花了,快來看,非常好看!
說真的,我根本沒想到那個近乎丑陋的刺疙瘩還能開出花來,揉著眼嘟嘟呶呶走到陽臺上,一剎那,一剎那目光及處,驚艷的窒息定住了我的腳步,潔白的花,柔柔地婀娜著她纖長又細(xì)軟的身姿,優(yōu)雅地在清晨的露水中綻放最動人心魄的美麗。
花是純白的,花桿很小又很長,遠(yuǎn)看就象一支喇叭,曼妙地向著藍(lán)天飛揚(yáng)它冰清玉潔的氣質(zhì);ò曛丿B,一層一層,如一個身著白色霓裳的仙子俏立在青山碧崖,風(fēng)瀟瀟,衣飄飄,那份絕世的清雅玲瓏讓人不由自主跌進(jìn)古老詩詞的吟想。
“這,是仙人球的花?”好半天我才回過神來,不自信又不信任地問。
“是啊,不就是仙人球的花嘛!
“仙人球的花有這么漂亮?”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奇又驚異,“這個丑八怪還能開出這么美麗的花?”
“它好象和曇花同一科的,都是夜里開放,不過曇花數(shù)小時就萎謝了,仙人球的花第二天還能開放幾小時!
我虔誠地端祥著這份恍惚來自塵世外最清澈空靈的圣潔,輕輕嘆息一身邋遢褻瀆了它的清麗。匆匆轉(zhuǎn)回屋子,刷牙洗臉,換衣服,然后拿來相機(jī)卟嚓卟嚓記錄下許多前后左右遠(yuǎn)近不同的姿態(tài)。
在這個六月風(fēng)疏的清晨,仙人球花含羞著眉梢的淺笑輕盈地走進(jìn)了我的眼眸,脈脈如水,盈盈一握,初見,就如花開的聲音攝住風(fēng)景,喚醒古老書本中沉睡的從容。
我驚嘆,但我更感動。對于花卉,一向所知甚少,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對待家中的花花草草,我所珍貴小心養(yǎng)護(hù)的總是以萎?dāng)〉慕Y(jié)果告訴我實在不是個種花人,而這盆仙人球,在角落里默默無聞呆了幾年卻回報給我如此動人的妝容。
自然界的許多因緣機(jī)巧,往往能給人以啟迪,就如這一盆仙人球,告訴我們在走過的面孔中不要厚此薄彼,不要以貌取人,也許有一天,最不起眼又不入你眼的卻會給你最真誠的回報;珍惜每一份生命,善待每一個人,因為她隨時會給你帶來最簡單的快樂。
寒山和拾得就人我是非處世之道有一段精妙的對話,寒山問拾得:“如果世間有人無端的誹謗我,欺負(fù)我,侮辱我,恥笑我,輕視我,鄙視我,厭惡我,欺騙我,我要怎么做才好呢?”拾得回答說:“你不妨忍著他,謙讓他,任由他,避開他,尊敬他,不要理會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我們做不到大師的胸襟,但我們能如仙人球花一樣在逆境中不氣餒,不退縮,不放棄,堅持自己的信心,所謂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總有一天會開出最燦爛的花,讓輕視你的轉(zhuǎn)變,讓厭惡你的喜歡,讓欺負(fù)你的內(nèi)疚,讓鄙視你的自責(zé),讓誹謗你的明白,原來你從來都沒失去過你的勇氣,原來你是這樣的耀眼奪目。
中午下班,我回家再看仙人球花,卻黯然發(fā)現(xiàn)它已收起了花姿,低低地垂著白色裳衣,飄飄渺渺飛落在青崖。
悵然,在它不知何時謝幕的精彩里。人生,就是這樣,繁華,又趨平淡,無聲無息,不管你如何艷麗過,總有一天漸漸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