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蘭縈夢
氣溫驟降十度，呼嘯的東北風卷著片片泛黃的落葉漫舞在空中，旋即又垂落于地，演繹著深秋季節(jié)凄凄慘慘戚戚的悲歌。清晨，當迷蒙的煙雨在風中無力地飄散的時候，一個孤單的身影在風雨中踽踽獨行。
蕭瑟的秋風迎面撲來，似有一種透心涼的感覺，身著單薄的我，不覺激靈靈打個寒顫，背著隨身的小坤包，將衣衫刻意地緊裹了一下，還是難敵風雨的侵襲。站在空曠的公交站臺上翹首凝望，終于瞧見班車翠綠的身影漸行漸近，直至踏上班車的那一刻，似乎才擺脫秋風秋雨無休無止的糾纏。
長途旅行，依舊是服下兩片暈車藥，依舊是一上車就迷糊著。一人獨行，身邊沒有了保鏢的護駕，心中不免就要多一個心眼。就這樣迷糊一陣，朦朧一陣，清醒一陣，糊涂一陣，換車、倒車，倒車、換車，歷經顛簸，在亦真亦幻中，故鄉(xiāng)的身影漸次明晰起來。
當客車駛入故鄉(xiāng)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熱土之上的那一刻，我頓時睡意全消，萎靡的精神也為之一振。隔著車窗放眼望去，路邊的排排白楊樹那高大的樹冠在瑟瑟秋風中搖曳著，肆意舞動著不規(guī)則的弧線，蜷曲的枝條相互糾纏著、摔打著，然后又悄然分開，稀疏的樹葉青中泛黃，失去了往日蔥綠瑩潤的光澤，變得懶散而又頹廢。幽幽的河水澄澈透明，在勁風的舞動中，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清浪。河邊的蘆葦枯萎著消瘦的身影，一臉的倦容，有的頹敗地佇立于秋風中，有的已經躺倒在荷塘邊，枯干的沒有絲毫的生機。
“啼鳥重來繞畫梁，紅雨微茫。雁影成行，殘荷深處有凄涼。昨夢思量，清苦詩腸。望盡秋衫惜舊香，詩冷紗窗。春怨奇章，黃昏秋怨結中腸。浮影殘妝，臨水斜陽。”一池荷塘，荷葉殘破；一池落寞，輕吟秋殤。那斷枝殘葉，在淺水中低眉沉思，也許是沉迷在無盡的懷舊之中，也許是期待著來年的再次接天的盎然吧。
眺望遠處，一片片金黃的稻田彰顯著秋日的豐裕，層層稻浪隨著風的舞動而翻波逐浪，飽脹豐滿的豆角垂掛在青黃色的豆桿上，一片墨綠之中，銀白色的棉花已經悄然綻放。也許，在夢中幾番追思遙想的故鄉(xiāng)的秋天，本該就是這番模樣。
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心竟是有點隱隱作痛，不知是故鄉(xiāng)的景牽起了我的情，還是故鄉(xiāng)的人牽照了我的心，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中慢慢氤氳著、彌漫著、升騰著、盤旋著……
“故鄉(xiāng)的山，故鄉(xiāng)的水，故鄉(xiāng)有我童年的足印。幾度山花開，幾度潮水平，以往的幻境依然在夢中。他鄉(xiāng)山也綠，他鄉(xiāng)水也清，難鎖我童年一呀寸心。故鄉(xiāng)的土，故鄉(xiāng)的人，故鄉(xiāng)有我一顆少年的心。幾度風雨驟，幾度雪飛春，以往的幻想依然在夢中。他鄉(xiāng)人也親，他鄉(xiāng)土也好，難鎖我少年一呀寸心。故鄉(xiāng)的愛，故鄉(xiāng)的情，故鄉(xiāng)有我青春的歌聲。幾度方草青，幾度霜葉紅，以往的同伴依然在夢中。我卻常在夢里故呀鄉(xiāng)行。”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未改鬢毛衰。而今，在外飄泊三十多年的我，雖然也時�；丶铱纯�，但每次的境況卻又會大相徑庭。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菜畦，熟悉的裝飾，熟悉的房間布局，熟悉的一切均展現在眼前，惟獨缺失了那張熟悉的面容，那席熟悉的微笑，那個熟悉的身影，那聲熟悉的聲音。
跨進房間，那張懸掛于墻壁上的微笑還是那么慈祥溫暖，只是缺少了那句親切的問候：“萍兒，回來了！”沙發(fā)，依舊躺在那里，只是沒有了端坐在沙發(fā)上的面容清瞿的老人；地面，依舊是一塵不染，只是沒有了拖沓的腳步、拐杖戳地的“篤篤”聲。一切，恍若夢中；一切，仿佛又在昨天……
以前，我曾寫過多篇追憶父親的文字，也曾讓無盡思念的淚水潸然滑落臉頰，悄然滴落鍵盤，暈染方寸素箋；也曾泣不成聲、無語凝咽，斷斷續(xù)續(xù)地書寫一懷的思念之情。也許，時間的流逝已漸漸地淡漠了那番苦痛，只是每每駐足于斯，才會再一次次地激起情感的漣漪微微蕩漾。
故鄉(xiāng)，有我的親人，有我今生割舍不下的血濃于水的骨肉親情。同時，故鄉(xiāng)，這方曾讓我魂牽夢繞的土地，還曾埋藏了我那段人世間最美好最清純的青春歲月一曲亙古難忘的青春戀曲。
離開那段夢中的芳草地不覺已有經年，一直沒有機會再度回望。08年三十年同學聚會，在南方自主創(chuàng)業(yè)發(fā)跡的同學，駕著小車載著我再次回到這片溫馨而又凄苦的地方。眼前這幾幢紅墻紅瓦的老校舍，如今都是居家人家，那曾經艷麗的紅色，歷經歲月的流逝和風雨的侵襲，落滿了斑斑駁駁的黑色斑點，鮮亮的紅磚表面業(yè)已脫落，布滿細碎殘缺的楞痕�？粗@紅磚紅瓦，顯得有幾分破舊頹敗的處所，不覺心潮翻涌，往昔的一幕幕宛若幻燈般在眼前疊現。近了、遠了，遠了，近了�；秀遍g，依舊能夠聽到書聲朗朗，一張張燦爛的笑靨頓時又浮現在腦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我不知道，蒼穹之上是否真有仙界？冥冥之中是否還有地獄？茫茫人生之旅是否真的是上蒼早有安排？滾滾紅塵是否真有無法更改的宿命？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也許，我們的邂逅就是上蒼刻意的安排；也許，我們之間源于一場誤會而分道揚鑣就是冥冥之中難違的宿命。
宛若沙漏的時光，載走了多少青春歲月的朦朧，又銘刻下多少難以忘懷的昨日今朝。依稀記得你那劍眉下盈盈含笑的雙目，依稀記得你剛毅的嘴角微微上揚的傲氣，依稀記得你英氣逼人的俊朗外貌，依稀記得你玉樹臨風的偉岸風姿，依稀記得你充滿磁性的溫馨話語，依稀記得你聲聲體己的關愛和問候，依稀記得含有你手中余溫的書籍，依稀記得你親手為我所做的一切……這一切，都隨著歲月遠逝了，至今想來，恍若隔世。
歲月的年輪在風雨中一層層地疊加，而我們也在人生的旅途上踏上各自的征程，覓得屬于自己的歸屬。可是，無盡的歲月帶走了青蔥，洗滌了塵垢，逝去了韶華，滄桑了容顏，而那份留存在心底的美好卻一直深深地鐫刻在心中。每當夜深人靜時，就會如潮般翻涌；每當流連夢鄉(xiāng)時，便會在亦真亦幻中蔓延、徘徊……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人生就是這樣，宛若一場沒有彩排的現場直播。漫漫征程之旅，走一程，行一程，待回望時，卻又模糊了來時路。是人的記憶本就健忘？還是歲月的風塵消逝了記憶？“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也許是冥冥之中天數有知。駐足紅塵俗世，沐浴人生風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就在無可奈何花落去的聲聲悲嘆中，卻又驚遇似曾相識燕歸來的人間奇跡。
我不知道，當歲月的風霜剝蝕了青春的容顏，當人生的履歷翻過千萬行之后，當夢想已沉寂為厚重的過往，當寂寞梧桐凋零殘夢，深深庭院醉鎖清秋之時，一個來自遠方的陌生電話，將我平靜的生活打亂，將一泓死水漾起了微瀾，用春天般的溫暖將冰封的心胸漸次融化。原本以為，此一生彼一生，終是天涯過客，此一年彼一年，疊加成不可復制的歲歲年年。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雖然未能留住青春歲月的蔥蘢，雖然未能暢想激情歲月的纏綿，雖然未能享受相濡以沫的溫存，雖然沒有演繹琴瑟交融的默契，歷經滄桑的歲月抹去了俏麗的容顏，人生悲苦的磨礪造就了丹心一片。當遙遠的聲音穿透迤邐的時空穿過耳際的那一刻，是驚喜還是悲切？是幸運還是無奈？是歡呼雀躍還是潸然淚下？雖然成長的年輪改變了青春的容顏，雖然人生的閱歷改變了彼此的命運，時隔經年，當我聽到你的第一聲問候的那一刻，還是那樣的熟悉，還是那樣的溫存，還是那樣的親切，還是那樣的極富磁性。而你，卻無法再將我的今日與昨日相提并論。你說：“你的聲音怎么變化這么大呀？絲毫找不到舊日的痕跡。曾記得你那時婉轉清脆的聲音就像百靈鳥般悠揚動聽，而今，你的聲音遠離了那份清脆銀鈴，充蘊著成熟的韻味……”你興奮，我歡顏，款款心語盡抒著數十年的塵寰兩茫茫，隱隱祝福飽含著漫漫紅塵的聚散兩依依。純淳的友誼在心底蔓延，真摯的友情消融了凝結曠日的堅冰……
也許，人生的失而復得是那樣的彌足珍貴。你還似從前，依舊對我關愛有加，一聲天涼加衣，一句時辰不早該休息了，可別累著。讓我如沐春風。
那次你好荒唐�。∧阏f：“這么多年留存在心中的依舊是你舊時的容顏，聽聚會回來的同學說，你依舊容顏如斯，今日就想目睹一下你的風采。”而你，卻沒有將攝像頭調整好便滔滔不絕地說開了，而我卻是一臉的茫然。因為，在我的視頻鏡頭前，根本就不能瞧見你的身姿，聽不到你的言語。那是我們唯一的一次你可見我而我卻無法見你的“視頻”……
忘不了你對我的叮嚀。你常常督促我說：“你在校時的文筆那么好，現在聽說你還一如從前，可千萬不要放棄手中的筆，要勤于筆耕。”你一再鼓勵我去報刊雜志投稿發(fā)文，可當時我對這些都很淡然，除非單位必須的通訊報道，幾乎很少寫純文學的文字。我知道，你的文筆也非同一般，當我問及你是否也在練筆，你說：“以前一直也很勤奮，即使在部隊期間還是一名新兵時，就在積極地投稿。只是現在的企業(yè)日常事務太繁雜，還要經常出門洽談業(yè)務，顧及方方面面的人物和事情。常常想坐下來靜心寫一切東西，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為此，你總是希望我能夠在文字中有所建樹，實現我們當初的文學之夢……
忘不了和你重逢后的短暫時光。那時與你交往，沒有絲毫的嫌隙，沒有一絲的精神負擔，也不會有任何的擔憂與患得患失的心理。我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對往昔青春歲月的記憶，還有對文字的探討。你總認為我這輩子很屈才，也為我的命運感到不平。而我總是一句“習慣了”化解了你的擔憂。我知道，現今你的經濟實力非常雄厚，可我從不過問你的企業(yè)如何發(fā)展，你的經濟效益如何可觀，更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奢望。我們彼此信任著，執(zhí)著著這份失而復得的情誼，只愿就這樣拋開金錢，拋開世俗，保持著一份純純的友誼和淡淡的牽掛，還有那份淡淡的思念……
總以為拋開了舊日塵緣，不再在你儂我儂中情意纏綿，手中能夠攥住那份純純的友誼，便是人間最美最純的一份情感�？墒�，我們能夠心無旁騖地做到這般，別人卻不會坦然接受。
為了你不再遭受無端的紛爭，為了你不再飽受精神上的折磨，更為了你苦心經營的企業(yè)能夠繼續(xù)紅紅火火地發(fā)展，我唯有忍痛割愛，違心地將你擱置于無盡的黑暗之中。
也許，你至今還在怨恨我的無情無義；也許，你在經歷痛苦之后也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如你一般呢？記得那時每每失意時，總有你溫馨的鼓勵和安慰；每每疲憊時，總有你深切的關愛與慰藉。而今，當我身心糾結時，多想還能聽到你那極富磁性的聲音送來的溫暖，可是，這一切都已成為永久的奢望。因為，我們之間的一切已經畫上了一個簡短的句號，一切已經成為不可更改的事實……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今日，駐足在深秋的凄美婉約的風景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的剪不斷、理還亂的百般滋味，唯有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而今，借秋光送心聲，沐秋韻抒祝福：記著這份遺逝的美好吧！漫漫天涯路，君且珍重。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